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 ======================= 第四章 恶霸地主 ------------ Jwlu 我的叔父三五爷与父亲性格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他性情有些霸道,高傲。一切都喜欢讲排场摆阔气,当初分家时产业都一样,由于经营欠法,到四九年解放时,已经快破落了。教育子女方面两兄弟也各不相同,我父亲注重读书,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让他们上学,他认为学了知识就是财富。生活节俭,孩子们都穿着土布衣服,雨天去读书就穿一双油鞋,那时侯城里早已流行雨天穿的轻便橡胶鞋,各式各样的洋布花布到处都有卖,而且像我家这样的人家完全买得起,父亲他舍不得,他要留着钱财买田买地留给子孙,只不过他万万想不到他的那些田地产业到后来不仅仅害了自已,还给儿女们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叔父就不同,女孩子不必去读书,学些缝纫绣花就可以了,男孩子大了也不准出远门,要守着田产过日子。到了四九年全国即将解放时,他大儿子在解放军二十一兵团报名参了军,要调防远去,已经离家走了五十几里路,硬是找人把他追了回来。 叔父家里生活方面也奢侈讲究。家里的家具全是做的西式,穿戴都是洋布(当时乡里穿的普遍都是自己家里织的土布),连房屋过道里晚上照明点的都是白挂灯(那时一种很时髦的煤油灯),在他房子的侧面,还修了个花园,花园里面种植了桃、梅、李、桔等果树和各种鲜花。最排场要数他们家嫁女的场面,他有一双孪生女儿,不知选了多少儿郎,非要嫁一对孪生兄弟不可,最后选定了花明楼附近一家门当户对的双胞胎兄弟。为了做陪嫁什物,工匠们在他家里干了几个月,女儿出嫁那天,嫁妆四十八抬箱。 叔父除收租管业外,很少在社会上活动,也不大乐善好施。谁要是在他家山里偷砍了柴或竹子被他发现了,非要放鞭炮赔礼道歉不可。有次,一个乞丐到他家讨米嫌他给少了,两人便吵起架来,他便要长工把那个乞丐用绳子捆起来绑在大坪的桂花树上晒太阳,连水也不给喝,饿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放这个人。解放时被他绑的那个人几次带着一棵手榴弹来寻他报羞辱之仇。 * * * * * 叔父家解放前出过一条命案。那案子的经过是这样的。解放前叔父家里请的女工许五嫂是个寡妇,三十多岁,人长得漂亮而且能干,在他家里已经做了几年女工,家里十多口人的饭菜是她做,衣服是她洗。有一天吃完早饭,她洗完了东家的衣服,再从自己的房间里抱出床上被单来洗,刚把被单浸泡到洗衣盆里便去上厕所了。恰巧我婶婶经过,无意中看到她家丈夫的一条围巾浸在这被单一起,顿时起了疑心。于是只要丈夫晚上外出,她就偷偷地到那女工房窗户下听动静。有一天夜里终于被她发现了丈夫和许五嫂有私情,她悄悄叫来几个人,一脚踢开房门,逮了个正着。叔父从床上跳下来便冲出门去了。许五嫂跪在地上求饶,婶婶见状怒从心上起,不由分说走上去就是一脚,把她踢翻在地,随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从房间里拖了出来,一边打耳光,一边高声骂,还要长工把她的铺盖卷起来丢到前面池塘里去。这么一闹惊动了整个大院和那几家佃户,几乎所有的大人在半夜里都来看热闹,经我父亲再三劝说那场面才暂时平息下来。许五嫂当晚被赶到一间关羊的屋里,地上铺着稻草,放着她的被子。她坐在那里一直哭到天亮,我的两个妈妈都去极力相劝,方才止住哭,许诺等叔父回来给些钱让她走。 叔父晚上冲出门去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才回来。我婶婶这一见丈夫进门便又找他吵了起来,先是砸东西,然后又说要上吊寻死。她丈夫拿她没法只得往外走。她追出门去,跑到大门外的地坪里嚎啕大哭、就地打滚,闹得那几家佃户和过路的人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父亲找来几个人才把她抬回屋里。待吃过晚饭后,父亲好不容易把弟弟的书房门喊开,要他拿出一些钱让许五嫂离开他家。历来不听别人相劝的叔父知道事情闹大了怕不好收场只得听了哥哥的,从箱子里拿出几十块银元请他去打发许五嫂走。我父亲接过这钱直到那羊栏屋去找许五嫂,可是走进去一看却没有人,他又走到她原来住的那间房里也没有人。本来从叔父进屋,他老婆闹事,吃了晚饭,我父亲找弟弟拿钱,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本来已经很晚了。父亲一时找不着人,心里发了慌,要是闹出人命来那还了得,急忙发动大家都来寻人。于是大家在门前屋后、花园菜园和一些空屋杂屋拉网式地四处寻找,没见着人,又找到几家佃户屋里还是没有人,又打发人连夜去许五嫂娘家和她的几家亲戚家里寻找,半夜以后几班寻找的人回来说都没有找到。这时候父亲叔父俩慌了神,找来会捕鱼的几个人打着灯笼火把在那月塘里撒网捞人。一直到天亮,还是没有找到。一夜未睡的两兄弟吃过早饭,请来几个人往长沙,湘潭,宁乡方向沿途寻找。中午许五嫂娘家的父亲和他们家的几个亲戚也赶到了叔叔家里,看他女儿是否平安找到。当他们得知人还未找到时,就扬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上告,就要偿命。父亲好言安慰说暂且不要着急,己经请人四处寻找,找着了就立即告诉他们。几个人吃了中饭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回去了。两天以后外出寻人的几个陆续回来说没有找到。这时我们两家的人都不安起来。又过了两天,一切似乎平静了。 这天中午太阳很好,坐在阶基上晒太阳休息的佃户龙八老倌无意中看见月塘中间有一对水鱼在打架,急忙进屋去拿了打水鱼的摇钩对准那水鱼打去,往回收钓钩的时候觉得很沉,线都快要拉断了,等到钓钩收到离他几丈远时,才发现钩上来的是一具死尸,拖近一看就是许五嫂。他急忙跑到正屋喊,七阿公,许五嫂找到了!就在月塘里被我钩上来了。父亲一听,马上叫人去找叔父。同时连忙安排人把尸体抬进他家的侧屋内。叔叔当时不在家,一家人吓得不知怎么办,只得一切都请父亲作主。等到下午把叔叔找回家时,许五嫂娘家那边的人也闻信赶来了。许家请来了很多人,提出要上告县公安局,要叔父偿命。父亲和他们交涉,只要不上告,答应他们一切要求。于是他们提出要葬上好的棺材,要装上好的衣料,要到大厅中做七天道场,还要叔父披麻戴孝。那些闹事的人越来越多,每餐开饭都是几十桌,极难伺侯,动不动摔碗筷砸东西,把叔父屋里的家具打得稀烂。我父亲只得按许家提出来的条件办,做了七天道场,把叔父准备自己用的棺材给许五嫂葬了,叔父也真的戴了孝,上山那天旌旗鼓乐,铳炮喧天。又给许五嫂的父亲两百块银元作安抚,死者的亲戚每人也发了十块银元,事情这才告一段落,但远未结束。 * * * * * 叔父在土改的时候被评了个恶霸地主。他一解放就逃到几十里外的湘潭托山乡他大女儿的一个姓成的亲戚家里。在他们家的谷仓底下挖了个地洞,在那里住了三个月。一天晚上村里在这家开民兵会。一个女民兵去屋后小便发现那仓屋的仓底下有灯光和响声。她立刻将这情况报告给农会主席和民兵队长,引来很多民兵把屋围住。几个人进去,掀开仓底的板子看到一个人,便把他抓起来,当即审问,打得死去活来,农会根据他交代的地址打电话给道林乡政府,知道是身负命案在逃的地主。他们怕他再逃走,当夜用铁丝穿过他的锁骨关起来,第二天把他押送回了道林乡政府。叔父知道自己身负人命,难逃一死,关进乡政府不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解下自己的裤带上吊死了。当时乡政府对外说是把他枪毙的,同时还给他安了一个国民党中统特务的罪名。据后来知情人说,把他拖出牢门时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 * * * * 叔父的大儿子叫鲁振祥,解放时已经结了婚。这对夫妻俩年轻力壮,就是在那种艰难情况下,他们凭力气运煤炭打短工也能勉强维持家中六个人的生活。可是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附近一家邻居建房子。那时做零工每天能得三斤米的报酬。鲁振祥在这户人家做附工。这天新屋园垛,鲁振祥在在下面担土和泥巴。那砌砖的泥巴要从地面吊上顶去,一箢箕泥巴有百几十斤重,别人吊不上去,做工的人当中只有这鲁振祥年轻力气大,只好把他叫过来吊泥巴。谁料一箕泥巴刚吊到半空,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新砌的土砖墙全倒塌了。那根承受砖和泥巴重量做梁的木头是根朽木。可怜鲁振祥便被倒下来的土砖和木头当场打死。还打伤几个做工的人。起屋的主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屋是建不成了,就用起房子的木材做了副棺材安埋死者。 大儿子死了以后,婶婶只好带着大一点的女儿外出讨米,她们讨米到了岳麓后山见一户姓张的人家阶级好,生活比较宽裕,地方也好,就把个才十六岁的四女儿嫁到了他们家。不久,死了丈夫的儿媳妇也再嫁了。家里只有二儿子鲁振波带着两个小妹妹和他们的母亲种那政府分的几亩田,艰难度日。 - jwlu ======================= 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