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 ======================= 第二篇 松山塘里 ------------ Jwlu 我们家四九年从上港口被赶出来，住进了一个叫松山塘的荒山冲。我在这里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生活至今日。 第五章 我的学生时代 ---------------- 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读小学那段时间生活极苦。其他同学家庭阶级好，生活自然好。读书都有中餐带，每餐还能带点鱼肉鸡蛋。而我连饭都没有带，吃了早饭去上学，中午只能看着同学吃饭。当时有个表嫂叫李品辉在我们学校当老师教书，她偶尔也叫我去吃餐中饭。否则，就要饿到吃晚饭。放学回家以后还必须要去砍柴。母亲帮城里的大姐姐带小孩去了，生活各方面都要自己动手。衣服烂了自然是没人替我缝补。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我都用细铁丝穿起来。夏天就在池塘里洗澡，顺便把衣服搓搓晾起来。哪里洗得干净，老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有次砍柴，我爬到树上去砍枯枝，一不小心跌了下来，地上的竹签把膝盖戮了个洞，血流不止。回去撒了些生石灰在伤口上止血，痛得我晚饭也没有吃就睡了。好几天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也无人问津。至今我的膝盖上还留着那个大伤疤。 ＊ ＊ ＊ ＊ ＊ 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一直是班上最优秀的，表现也好，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那时学校刚成立少先队，我还是第一批入队的，并且还被选为中队干部。初级小学（初小）毕业后，我顺利的考取了高级小学（高小）。 那时正是大跃进年代，全国人民大炼钢铁。我们这些小学生也经常停课参加劳动。年纪小的就用书包去背沙子铺路，用箢箕去抬焦煤。学校还规定学生每人也要交几斤废铁。我们这些孩子一回到家里就翻箱倒柜寻废铁。家里煮饭炒菜用的铁锅都被收拢来打碎去炼钢铁。到处挂的横幅标语写着“超英压美，为一千零七十万吨钢铁而奋斗”。人民公社成立了，学校组织了宣传队，我也参加了。我们每天去贴标语，喊口号。“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这些标语四处都贴满了。农村办起了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炼钢铁的、搞生产的社员们夜以继日的干。“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口号响彻云霄。白天号子声，吆喝声不断，晚上灯火通明，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干部们用红绸子包着几块生铁，敲锣打鼓去公社报喜，公社门前鞭炮响个不停。报纸上用鲜红的大字登着号外“麻阳县早稻大王亩产三万六千斤”，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着这个消息。 这样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只搞了一年多时间就停了下来。公共食堂办了不到两年就解散了。干部为了请功，层层虚报粮食产量猛增，国家就按所报的产量征购。其实田里的产量越来越低，每亩水田不过产粮食三四百斤。交完了国家粮，社员无米下锅。没有副业收入，公共食堂里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到后来，一个劳动力一天的粮食不足半斤米。很多人饿得路都走不动了。很多地方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大部分人患了水肿病，不少人饿死了。国家主席刘少奇的故乡花明楼就在道林乡隔壁。他回来了解到这些情况才解散了公共食堂。 在那种经常停课的情况下，我还是坚持认真读书，学习成绩很好。五九年高小毕业我考取了宁乡县二中（初中）。那是一个能分配正式国家户口的中学。拥有国家户口，多少人梦寐以求。初中毕业，若是不继续升学就有工作分配。当时一段时期对学生不分阶级出身。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学习非常认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在我考取初中的前两年，我的小姐姐鲁萼梅也考取了县四中，四哥已从县二中被招工到常德纱厂当学徒。 ＊ ＊ ＊ ＊ ＊ 可是好景不长，在我读完初三第一学期时，刚刚结束期中考试，我就听到了一些同学在议论说，地富阶级出身的学生要动员回家搞生产。果然，没过几天，学校大集合，党委书记何凯南在大会上作报告，主要讲的是关於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党的教育方针政策，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劳动生产相结合。要重点培养工人、贫农和下中农子弟。地主、富农出身的子弟一律动员回家参加劳动生产。地富出身的学生，即算硬要读完三年初中，毕业后国家也不分配工作，更不会录入高中。 散会以后，班主任老师唐正沾马上找了我们班上三个阶级出身不好的同学到他房里谈话。他说，党的方针政策是不容否认的，这阶级的烙印是无法抹去的。你们想一想，是读完这三年回家，还是现在就走，这就由你们自己决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们没有考虑的余地。我们这三个人中间有一个女同学叫刘雪辉，家里住在涌泉山的，她当时就急得哭了。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觉得好象是犯了天大的冤枉罪要被关进牢狱一样，感到自己这一生将永无出头之日了，那还继续读么子书呢？这种情形下我们都表示回家算了。 第二天告别几年的老师和同学时，他们对我们都充满了婉惜和同情。我们自然也舍不得离开老师和同学，更是舍不得离开美好的学校。我就这样卷起铺盖无可奈何的回了家，读书的梦想破灭了，摆在面前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风吹雨打日头晒的农民生涯。 ＊ ＊ ＊ ＊ ＊ 我小时候去过几次省城，看见城里那宽敞的大街，明亮的电灯，那繁华的景象。羡慕极了城里人的生活。我多次向在城里工作的大姐姐提出要迁到城里去，也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大姐姐说：“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有的是机会进城的。”等我考取初中以后，户口是国家户口了，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转学进城。又去找大姐姐时，她总是推三阻四说，以后吧。就这样一直没有进得城。后来在学校的户口要迁回乡下时，我便要将自己的户口直接迁到城里大姐姐所在的单位，请她帮助落户省城。我跟大姐姐说不读书了就当个学徒吧。我自己说不通她，又请一直帮她带小孩的母亲说情。但是她拒绝了我的要求，说：“千千万万的农民能种田，你就不能吗？”其实我知道她完全有能力办到这件事情的。她当时是长沙市政府的干部，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要讲究以身作则彻底革命的，凡事要做表率。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她的前途，不能怪她没有姐弟之情。 - jwlu ======================= 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