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 ======================= 2. 伟大的乌托邦 往往让这个国家成为人间地狱的,恰恰是我们想让它成为人间天堂。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社会主义取代自由主义成为绝大多数进步人士所持的信条并不是简单地意味着人们已经忘记了过去伟大的自由主义思想家对集体主义后果的警示。它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他们相信了与这些思想家所作预言正好相反的东西。不寻常的是,同样的社会主义,不仅早被认作对自由的最严重威胁,而且是非常公开地作为法国大革命所代表的自由主义的反对者开始的,现在却打着自由的旗号,获得普遍接受。现在很少有人记得社会主义开始时直接说d是独裁主义。为现代社会主义奠基的法国作家毫不怀疑,他们的理想只有依靠强有力的独裁政府才能付诸实施。对他们来说,社会主义意味着通过精心重组社会等级和实施强制性的“精神力量”来试图“终结革命”。一旦涉及自由,社会主义奠基者对其意图直言不讳。他们把思想自由认作十九世纪社会罪恶之源,第一个现代计划者圣西门甚至预言,谁不服从他所提议的计划委员会就会当作“牲畜一样处理”。 只有在1848大革命之前强大的民主潮流影响下,社会主义才开始把自己跟各自由力量连在一起。但是,新的“民主社会主义”花了很长时间才消除其历史引起的怀疑。没有人比德.托克维尔更清楚地认识到,民主,基本上是个人主义的制度,与社会主义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在1848年说】民主是扩大,而社会主义则是限制个人自由的范围。民主赋予每一个人所有可能的价值,社会主义仅仅将人变为一个工具、一个数字。民主和社会主义除了一个词“平等”以外,别无共同之处。但请注意其区别:民主在自由中追求平等,而社会主义在约束和奴役中追求平等。 为了缓解这些的疑虑,为了将所有政治动机中最强的一个,即对自由的渴望据为己有,社会主义逐渐开始许诺“新自由”。社会主义的到来将是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它将带来“经济自由”,没有经济自由已经获得的政治自由“不值得拥有”。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圆满完成为自由而进行的长年累月的奋斗,在其中取得政治上的自由是、且仅是第一步。 为了使得这些观点听起来合情合理,自由一词所遭受的意义上的微妙变化很重要。对政治自由的伟大信徒们来说,这个词曾经意味着,免受胁迫,免受强权,使个人从必须服从上级命令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然而新自由所承诺的是,从必然中解脱出来,从不可避免地限制了所有人选择范围的环境强迫中解脱出来,尽管对某些人来说,选择比其他人多很多。在人类获得真正自由之前,必须打破“物质需求的专制”,解除“经济制度的束缚”。 当然,在这个意义上,自由只是权力和财富的代名词。然而,尽管对新自由的承诺常常和对社会主义社会物质财富将会极大丰富这一不负责任的承诺紧密联系在一起,但期望经济自由并不是来自对自然吝啬的绝对征服。这个承诺真正将导致的是,不同人可选择范围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不再存在。对新自由的需求因此不过是对财富平均分配这个旧需求的新名词。但,新名词给了社会主义者又一个跟自由主义者共同的词,他们用到了极致。并且,尽管两个集团在使用这个词时意义不同,但很少人注意到这点,更少有人自问,这两种承诺的自由能否真地合而为一。 毫无疑问,承诺更大的自由成了社会主义最有效的宣传武器,人们真正地、真诚地相信社会主义能够带来自由。但是,如果将证明,向我们承诺的走向自由之路实际上是走向奴役的高速公路,岂不更加悲惨。毋容置疑,承诺更大自由吸引越来越多的自由主义者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使他们看不到社会主义与自由主义基本原则上所存在的冲突,同时常常让社会主义者得以篡用旧有自由派政党同样的名词。社会主义被大部分知识分子拥抱为自由主义传统显而易见的传承人:因此,社会主义会导致跟自由的对立的观点对他们来说不可想象,一点也不奇怪。 * * * * * 然而,近年来,从最意料不到的角落再次大声发出了对于社会主义不可预料后果旧有的忧虑。一个接一个的观察家,尽管出发点不一样,他们都对“法西斯”和“共产主义”情况下很多方面异常相似印象深刻。当英国和其他各地的“进步人士”仍然自欺欺人地认为共产主义和法西斯代表对立的两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问,这些新的暴政难道不是同一思想潮流的结果。甚至共产主义者听到列宁的老朋友、马克斯.伊斯特曼的证言也肯定多少有所动摇。伊斯特曼发现他被迫承认,“斯大林主义不比法西斯好,而是更糟,更无情、野蛮、不公平、不道德、反民主、无所顾忌、无可救药”,“最好被叫做超级法西斯”;并且,当我们看到同一作者认识到“斯大林要建立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必须仰仗于把民族主义和集体主义作为他计划的一部分,斯大林主义是二者未曾料想但不可避免的政治附属品,在这个意义上,它就是社会主义”,他的结论显然具有更广泛的意义。 伊斯特曼先生的例子可能是最著名的,但他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对俄罗斯的实验表示同情、作出类似结论的观察家。几年前,威廉. 亨利. 张伯伦,作为一个美国记者他在俄国呆了十二年,见证了他所有的理想被摔得粉碎,用这样一句话总结他在俄国、德国和意大利的研究“社会主义,肯定会被证明,至少在初期,‘不’会走向自由,而是走向独裁与反独裁,走向最惨烈的那种内战。通过民主手段实现并维持社会主义看起来绝对属于乌托邦。”类似地,英国作家,弗里德里克.奥古斯塔.沃伊特,作为外国记者,经过对欧洲发展多年的近距离观察,得出结论“马克思主义导致了法西斯和纳粹,因为其全部精髓就是法西斯和纳粹。”怀特.李普曼博士也最终信服: 我们所属的这一代人现在正从经验中学习,当人类放弃自由退而对社会事务实施强制性组织时所发生一切的经验。尽管他们决心下追求更加丰富的生活,实践中却不得不放弃;随着组织管理的增加,目标的丰富多样必须让位给千篇一律。这是有计划的社会和人类事务中独裁原则对他们的报应。 在近年的出版物上可以挑选出很多更相似的说法,都是由有资格评判的人给出的,特别是那些作为极主义国家公民经历过变革、被现实逼得修改曾抱有的诸多信仰的人。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引用一个表达同样观点的德国作家,可能比上述引用更公正。 【彼特.德鲁克先生写道】对通过马克思主义能够取得自由和平等的信念完全崩溃,已经迫使俄国走上与德国曾经同样的道路,走向一个独裁、纯粹消极、不自由、不平等的非经济社会。不是什么共产主义与法西斯主义本质上是一样的,法西斯是共产主义被证明是幻想之后所到达的那个阶段,共产主义在斯大林的俄国以及希特勒之前的德国都同样被证明了是幻想。 同样重要的是许多纳粹和法西斯领袖的个人思想史。每一个看到过这些运动在意大利或者德国发展的人,都对从墨索里尼往下(不排除拉瓦尔和基斯林),开始是社会主义者,后来成了法西斯或者纳粹分子领导人的数量之多感到震惊。并且,领导人如此,下属从众更是如此。在德国,众所周知,特别是两党宣传部门更能了解,年轻的共产主义者比较容易转成纳粹分子,反之亦然。在英国1930年代很多大学教师看从欧洲大陆返回来的英国或者美国学生,只能肯定他们仇视西方自由文明,却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共产主义者还是纳粹分子。 当然,的确,1933年之前的德国,1922年之前的意大利,共产主义者跟纳粹分子或者法西斯之间的冲突比他们跟其他党派之间冲突更频繁。他们争夺同一类人才的支持,把对异端的仇恨留给对方。但他们的行为显出他们关系有多接近。对他们二者而言,真正的敌人,与他们毫无共同之处、他们无望说服的人,是老牌自由主义者。对纳粹分子来说是共产主义者,对共产主义者来说是纳粹分子,对二者来说则是社会主义者,是跟他们同样材料制造的潜在招募对象。尽管他们听信不靠谱的预言家,但他们两家都知道他们和真正相信个人自由的人毫无妥协可言。 为了避免受到被任何一方官宣所误导的人质疑,让我再引用一个不应被怀疑的权威的说法。在一篇标题醒目“再现自由主义”的文章中,德国宗教社会主义领袖之一,爱德华.海曼教授写道: 希特勒主义自称既是真正的民主也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糟糕的真相是,这个说法包含些微的真理——确切的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真理,但无论如何足以支撑那一绝妙的曲解。希特勒主义甚至进一步声称是基督教保护者的角色,糟糕的真相是,如此严重的歪曲也能给人留下些好印象。但所有这些弥天大谎中凸显出的一个清晰事实就是:希特勒从来没有声称过他代表真正的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因此独树一帜,是希特勒最憎恨的学说。 补充一点的是,这憎恨没有什么机会付诸实践,仅仅因为希特勒上台之时,在德国自由主义实际上已经全面死绝。正是社会主义消灭了自由主义。 * * * * * 对那些就近观察过从社会主义到法西斯转变的很多人来说,二者的联系日益明显,而在英国,大多数人仍然相信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能结合起来。毫无疑问,英国的大多数社会主义者仍然深深地相信自由主义中自由的理想,如果他们确信实现他们的纲领就意味着自由的毁灭,他们是会回头的。这个问题还暴露得如此之少,最矛盾的思想仍轻易得以共存,以致我们听到“个人主义者的社会主义”这样自相矛盾的术语仍会被一本正经地加以讨论。如果这是使我们滑向新的世界的思想现状,那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认真研究其它地方所发生的演变的真正意义。尽管我们的结论只不过证实他人已经表达过的担忧,但不对社会生活变革各主要方面进行相当全面的检视,就不会了解不能把该发展变化视作偶然的原因。因果关系全面暴露之前,很多人不会相信,民主社会主义,过往几代人伟大的乌托邦,不仅不能实现,而且为之奋斗会产生大相径庭的结果,现在那些祈愿它的人没几个做好了接受其后果的准备。 F.A.Hayek, THE ROAD TO SERFDOM https://ctheory.sitehost.iu.edu/img/Hayek_The_Road_to_Serfdom.pdf ======================= 芦苇道36号(www.thelu.org)